2018年4月19日星期四

恩爱



2018年4月18日早上10点43分,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恩师李铮生先生走了……

因为父亲是系里老师的缘故,从小就在同济大学晃悠,很早就认识李老师一家。记得我5岁时的小提琴,还是先生苏州出差的时候帮着买的。可惜,自己对学琴实在是没有兴趣,总以长久下去,会因练琴变成歪脖子为理由而百般耍赖……

在我们那个年代,本科从来没有想过要读研究生,觉得读研的不是书呆子就是找不到工作的……毕业后,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同济,成了先生的关门弟子。

那时候开始,才真正和师母有了比较多的接触。大概是因为从小同济长大的原因,师兄姐弟们里面,我是最不怕师母的一个。经常连哄带蒙地就把老太太给对付过去了,事后还总能捞点儿表扬。

先生始终是很传统的中国古典知识分子,对弟子们总是和颜悦色,对师母却是经常一本正经的严肃,甚至是在家中。在弟子们的面前也始终不提家事,总是学习和工作。有时都觉得先生对师母过于冷淡,酷酷的都有点过分。

后来断断续续和师母的聊天中,才知道了二位老人的爱情史。年轻时,先生心直口快,被打成“全国闻名”上了报纸的右派,始终是单身一个。直到有天,被介绍认识了出身名门的黑五类大家小姐的师母。用当时的话说,两个黑五类终于走到了一起。一直到后来,才发现,其实先生这辈子都是很依赖师母的,甚至如同孩童一般的依恋,只是他不懂得如何表达,甚至很久以来,一束花都没有送过……师母收到的第一束玫瑰,居然是我送的……也是那以后,先生似乎才反应过来,原来师母是喜欢他送花的。

后来,先生的身体状况由于早年带实习受到脑外伤一直不太好,走路都不太稳定。由于脑神经损伤的缘故,后来说话、写字都相当困难。这时候,师母一个人承担了照顾先生的责任……也是这时候,才发现师母瘦小的身影是如此的坚强……

去年,先生摔跤,髋骨骨折以后,一直在医院卧床不起。而师姐一家都在海外,师母不得不天天奔波于三门路的家和新华医院之间……此时,先生对师母的依恋和表现终于不再有所忌讳。只要有师母在身边的时候,先生的饮食是最正常的;只有紧紧抓着师母的手的时候,先生才会老老实实接受医生的插管治疗……多少次,看着先生如此紧抓着师母的手不放,真是感慨万千,不知道说什么才好……

去年年底,师母不小心摔了一跤,也是髋骨骨折。为了照顾先生,人工关节置换手术后两周不到,师母又是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。虽然,大伙儿安排了车每天轮流接送,但是看着师母一瘸一瘸地艰难的拎着参汤走上走下的时候,真是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我问过师母,说能不能两天来次医院,这样天天来回,恐怕是髋关节的恢复会很差的,要永远瘸下去了……师母长叹着对我说:周珂啊,你不知道,李老师他没有我在不行啊,我不在,他就不吃东西,我也累啊,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……

就这样,还是天天风雨无阻。随着先生病情的恶化,师母为了先生的最后的尊严,以一个老医师的身份又不断地在和主治医师们协调商量、调整治疗方案。目的就是为了不做切管,实现她和李老师相互的承诺,不管谁先走,都帮对方保留最后的尊严,不希望做切管……为了这个承诺,师母不知道承担了多大的压力。有两次,都哭着对我说:周珂,你知道吧,我真的好难,好难,他们都不理解我,我真的不想让李老师失去最后的尊严……

17日下午,去看被抢救回来的先生的时候,先生已经没有了知觉,怎么说话也听不到了。自己也只能是静静地坐在先生旁边,静静地看着先生,静静地回忆四十多年的相识相知……

昨天,接到电话,告知先生已经西去的时候,正在去机场的路上……电话中,师母说,十一个月了,她坚持了十一个月,今天先生走了,她终于撑不住了……我也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。其实,师母,你真的很棒,有你在,先生真的无憾了。我不知道当年你们的海誓山盟,但是我知道先生最后的日子,你做到了你所能做的一切……

写到这里,呆坐了半个小时,始终不知该如何结尾,觉得不管用什么文字都难以给先生和师母的恩爱写下结尾……

仅以此文纪念恩师李铮生先生……

2018年4月19日凌晨2点58分于成都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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